曾经欣欣向荣的绘画市场,现在正日益呈现出萎缩的迹象。当年纷纷下海成了职业画家的人们,虽然经历过一轮艺术市场的繁荣,有些人也分享过市场带来的红利,但当寒潮来袭时,最先受冻的也是这群为生计画画人。
艺术品市场有一级和二级之分。而这里谈论的所谓“市场”,是指由大量未出名或还没形成市场号召力的艺术家与小买家之间手对手交易的游戏,称为一级市场。而以大拍卖公司与大买家组成的艺术品拍卖市场被称为二级市场,而这个市场并不给大多数艺术家任何机会。也就是说,95%以上画家在二级市场既找不到入口也没有出口,被市场拒之了门外,他们除了隔着门缝往里张望外,能够做的事就是千方百计在一级市场抢占一席之地。然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现实,使很多人感到了沮丧和绝望。 本来,绘画艺术应该是极少数有天赋的人干的事,但买画卖画的热闹场面极具诱惑力,很多并不具备艺术才华的人也拼命挤了进来,使画家这个有着自然和严谨内在规律的职业,一下子仿佛成了菜市场,谁吆喝的声音越大,谁的菜就卖的越好。浩浩荡荡的画家队伍,令许多人即看不懂又心生向往,再加上每年全国大量美术专业毕业生的加入,这个群体如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并日趋泛滥,令相对微不足道的一级市场不堪负重,在僧多粥少的哄抢中,能够从容和淡定的画家已变得越来越少。 而一直煽动以投资艺术品为最佳投资选择的心怀叵测者,面对社会政治生态的变迁纷纷逃离了市场,不仅把对他们唯马首是瞻的画家们晾在了那里,也使对他们的蛊惑言听计从的买家们进退两难、骑虎难下。许多买家由于手头上买了不少难辨好坏的画,寻找下家变得困难重重,所以,他们纷纷在风云变幻中止了步,艺术品一级市场的起死回生变得遥遥无期,职业画家们陷入了集体的痛苦。 在死气沉沉的氛围中,一些患得患失的职业画家对自己的职业前途产生了深深的忧虑。由于身处艺术界底层,身份的卑微使有些人不可避免的患上了软骨病,“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颓废,令他们即惹不起耀武扬威的买家,又向往某些权势的力量。于是,很多画家在无法证明自己的绘画才能时,便千方百计用各种名不副实的身份来强调自己的存在价值。暂且不论有些人自封的社会职务有多虚,也不论赐予他各种官衔的机构是否真实存在,但画家们对自身画家身份的妄自菲薄,让人觉得很荒诞和滑稽,难道一直以画家身份为荣的这群人,自信心被集体瓦解了吗? 从另一个角度看,野生艺术家又是个值得同情的群体,他们并不富有,他们背井离乡聚集在各大城市的某个角落,以艺术创作为理由,以画画为手段,以卖画为目的。虽然他们中也有为艺术而纯粹的人,有人具备超然脱俗的境界,他们也幻想着自己的艺术梦想能够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实现,但残酷的现实就摆在那里,市场的蛋糕不仅不会扩大,反而会随着社会生态的改变而萎缩,原本被称为穷画家的职业,在经历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本末倒置后,正在走回原点,虽然对于大多数画家来说这是一个不幸的判断,但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如何做到既要生存又不沦为市场的奴隶,是画家们经常讨论的话题。虽然很多画家在夸夸其谈时也偶尔不忘初心的大谈艺术至上,但在现实的取舍中又有谁真的对金钱“坐怀不乱”?在社会现实的逼迫下,艺术家的面子已变得丝毫不比拥有财富更加荣耀,很多人不得不把自己的人生定位一再下调,在画家身份的光鲜外衣下,已很难包裹内心的煎熬和挣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尴尬处境,使很多画家失去了方向,更不知去处。 还有另一类值得思考的画家。这是一些被批评家们统称为江湖中人的伪画家。这些人、这个群体能够长期、大量存在,正面评价是文化的繁荣现象,说难听点它反映的是整个社会文化的平庸。这些画家以画传统国画的人居多。他们既不具备体制内画家所谓的“正统”,也有别于职业画家身份的真实性,他们总是形单影只来去飘忽,其特点之一,是手头上有大量能够证明自己“实力”的证物,他可以拿与某高官的合影给你看,他可以讲与某名人的故事给你听,他们以欲擒故纵、声东击西、左顾右盼而言他等各种计谋,暗示你对他不可低估,目的就是借力打力推销自己。 请不要漠视这些雕虫小技。由于这些人大多有在北京生活的背景经历,往往会对贪图权势和虚荣的地方官员产生影响。他们八面玲珑巧舌如簧,有缜密而深长的心机和一连串响亮的称谓,但艺术上的苍白是他们难以绕不开的坎儿,所以,他们一般会非常隐晦自己的真实背景,处心积虑地以各种艺术院校客座教授或文化名人的幌子掩饰自己的空虚。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但却读懂了当下中国艺术院校某些创收机制的秘诀,以挂靠、合作办班等形式,巧妙利用这些院校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开起了诸如“艺术高研班”等课程,改头换面的成了所谓教授、导师等,这种盗名欺世的行为,不仅蒙骗了大多数社会人群,就连真材实料的学者们都在知名度和社会荣誉等方面望其项背。 很多艺术活动,都是江湖画家们根据剧情需要自导自演的闹剧,目的是千方百计勾引社会资本的关注,他们擅长愚弄不懂艺术的官僚政客或企业主,机关算尽地让这些土包子自愿为其不入流的作品埋单,这种现象并非纯粹的个人文化现象,而是整个文化阶层集体耍流氓后留下的文化垃圾,也是中国几千年酱缸文化死灰复燃的结果。 想要与画家交朋友吗?前提是你必须帮他卖画,否则,你很难让他在如意时想到你。这不是哪个画家的问题,也无需对画家的人格产生怀疑,而这是十几年以来艺术品市场强势发力后形成的惯性。已经习惯于卖画并以谁卖得多和卖得贵论画家身份高低的潜规则衡量体系,犹如一把长剑,不仅穿透了画家的喉咙,同时也寒光凛冽地刺碎了艺术的尊严,多数画家们在尊严和妥协、道德与屈从之间无路可选,排山倒海的拜金浪潮令很多人来不及躲避便随波逐流而下,世间所有的温暖、美好虽然在画家圈子里依稀存在,但世间一切丑陋、怪异、肮脏的情节也与这个圈子里的人如影随形。 尽管如此,在中国庞大的画家队伍里还有另外一群人不能忽视。由于他们对生活持随遇而安的态度,所以,他们并不在意季节的变化,在春夏秋冬和寒来暑往中他们冷暖各知,并相信不会因为谁更喜欢夏天冬天就不会到来一样,因此,在面对不利的生存环境,他们恰当地控制了欲望,并以放弃取代了索取,以毅力取代了抱怨,以艺术的自信取代了生活的懦弱。令人遗憾的是,这群人的数量太少了,少到他们的价值观、他们的艺术理想在滚滚红尘中被泛滥的腐朽所淹没。 在这些人中,大多都是内心宽广并厌倦平庸的人。他们拒绝以任何噱头来抬高自己,他们的绘画题材总是在探讨灵魂的样子,他们鄙视艺术上的人云亦云,他们瞧不上固守传统却难有创新的人,他们中95%的人难以靠画画维系生活,但他们没有变得穷凶极恶,他们似乎在艺术的天马行空中找到了快乐的方法和理由,他们苦中作乐的样子犹如神仙般自在和洒脱,他们对未来并没有失去信心,他们坚信未来会懂得他们的艺术,他们坚信自己会优雅起来。